我的教师人生

胡宏智老师

　　1952年，我从大学毕业走上了教师岗位，那时我还是稚气未消的22岁的小青年。如今我已满头白发，是年逾古稀的退休老教师了。回顾近半个世纪的教师之路，好似漫长，但又觉得匆匆。也感到过得很有意义，很有收获。回想当年我初来时的情景，对比今天，周围环境已改天换地、美好许多。想到我也曾为此付出过心血与汗水，感到欣慰，也就不因告别自己的教师人生感到遗憾了。我很感谢党和人民给我很多荣誉，我知道，我是代表教师群体接受这些荣誉的，是代表我们学校接受这些荣誉的。我忘不了当年一同勤恳工作，默默奉献的很多同事。我只是这个群体中普通的一员，我们有着类似的经历，也有相同的感情和体会。今天，当我们这一代人交班的时候，可能都有一些相同的感受。所以，当学校准备为我校的特级教师各出一个专辑时，我想我应当借此机会，代表我们这一代教师多说几句，谈谈我们教师生活的体会和对年轻教师的期望，也算是对后来人说几句交班的话吧。
　　一、热爱教师职业，当一个称职的教师
　　我想说的第一点体会是：我热爱我的教师职业。期盼年轻老师们也都能热爱教师工作，当一个称职的教师。
　　记得十多年前，我跟学生的一次“对话”中，有一个学生递上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假如时光倒流，你能有第二次选择，你还会选择当老师吗？（请说实话）”。显然，当时的学生并不看好教师这个职业，他可能认为我会后悔当老师，在回答时不说实话。
　　我是南京大学化学系毕业的，学的是分析化学。毕业后组织分配我来到山东省实验中学当教师，这的确不是我原来的志愿，因此，我不是主动要求当中学教师的。但我们那一代年轻人是在苦难的环境里长大的，那时刚解放，人民生活很苦，国家很弱，受人欺负，党领导搞建设，年轻人都盼望祖国富强，都有浓浓的报国热情。当时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生向组织的表态就是：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我是在“支援教育，支援老区”的号召下来到山东的。我当时认为：既然组织分配我到中学来，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定在这里生根，开花，结果。所以，从那时起就作好了当一辈子教师的准备。我安心教师工作，并且努力争取当一名好老师。这是我在教师之路上迈出的第一步。
　　我为自己被分配到实验中学感到幸运。这是解放后新办的示范性的学校，当时学校是全省招生，我们的学生中很多是翻身农民的子弟，也有来自延安保小和山东老区的干部子弟、红小鬼，他们非常珍惜学习机会，如饥似渴的学习情绪使我很感动。他们生活简朴，对老师特别尊敬，感情很真挚，也使我受到感染。当时大学毕业生分配到中学的很少，领导对我很看重，第一学期就安排我担任高中毕业班的课，第二年，学校又安排我当高三的班主任，很快我就在感情上和学生融合在一起。记得有一次我因感冒没去上课，那时单身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在一起，学生下课后都拥到我房里来看我、关心我，盼我早早病愈。我开始感到我身上的责任重大，影响着这么多人的学习，学生需要我，我必须尽心尽力地教好书，帮他们学好。在那几年的高考中，学生的化学成绩都很好，很多学生考上大学后，写信来感谢我，我更感到当老师很有意义，很有乐趣。就这样，我渐渐地爱上了教师职业。
　　但是，那年代的政治运动多，这是今天难以想象的。我才工作了三年，1955年暑假就碰上了肃反运动，我因父母去台有海外关系被怀疑是潜伏特务而受到审查，结果没查出什么问题，暑假后学校还让我教课，但由于怀疑没排除，不让我当班主任了。这时，我感到当班主任也是对一个教师的信任，我失去了信任，很难过。好在一年后，组织上对我的审查有了结论：“怀疑无根据，应予平反”。于是1956年我又当了毕业班的班主任。但好景依旧不长，到1958年，也就是我初当教师的六年后，开展了反右整风补课运动，我被补戴上了“右派分子”帽子。那年10月我被开除公职，送进了劳动教养所。直到1979年组织给我改正，重回学校，这一去竟20年。我脱离了学校，脱离了教师岗位，回身看看，才特别体会当一个老师多令人羡慕。那些年，我多少次做梦又回到了课堂，想起我的学生，想到过去受到的尊敬。想到当教师时的乐趣。我常企盼：让我再当一次教师吧！这就像我们平时不珍惜身边的一些平凡的东西一样，一旦失去，才感到它的可惜可贵。而我，就因为曾经尝到过失去教师工作的痛苦，后来才更加珍爱我的教师职业。
　　其实，我这一生中，也离开过教师岗位，也有机会可以选择不再当教师，但我总是愿意再当教师。如在八三厂（教养所），我就做过很多种工作，搞过工业生产、技术研究、电镀、金属热处理，甚至搞过我原来的本行化学分析。对比很多工作之后，我还是感到教师工作好，想念我的教师工作。以致到1979年，当组织决定要对我的右派问题给予改正时，我本可以选择留下在那个厂里当技术员，或者去到我爱人工作的研究院去搞科研工作，但我还是选择回学校再当教师。
　　1990年，经领导和群众推荐，我被选为济南市归国华侨联合会主席。1991年，因工作需要，组织要调我去当驻会主席。我当时很不愿离开教师岗位，向市领导写报告请辞此事，领导没同意。但领导同意我保留实验中学教师身份，不办调动手续。于是从 1991年到 1996年我离开了教师工作，在市侨联担任了第一把手。按市委组织部正式文件任命我担任市侨办侨联联合党组的副书记，享受正局级（后为副厅级）待遇。直到 1996年改选后，我才离开侨联，重回学校。这几年我当了“ 官”，有机会体会了教师以外的另一种工作的滋味。坦白地说，我很不适应，感到不如当老师好！这时我如想从政，可以请调到侨联变成行政干部，但我从没有这个要求，我愿意继续当教师，直到 2001年在学校以教师的身份退休。所以，我这辈子经历虽然复杂，但只有一个工作单位———山东省实验中学，只有一个职业———教师。虽然开始时不是我自己选择当教师的，但后来，是我自己选择把教师当到底的。
　　十多年前，我在面临那位同学的小条时，我的回答是，假如时光倒流，允许我重新选择，我还会选择当老师。我认为这是真话，后来去侨联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而今天，如要我回答的话，我会多说一句：假如我还有来生，我还会选择当教师的。1987年，我的女儿从山东工学院机械系毕业时，她提出也想当教师，我就非常支持。后来她被分配到济南机械职工大学（现为济南职业学院）任教。直到今天，她也很满意她的教师工作。
　　我为什么对教师职业情有独钟呢？那是由于我在长期的工作中，体会到教师工作的重要、光荣，感受到当教师的快乐和幸福，体会到教师工作的很多优越性。
　　当教师使我感到最快乐的是，我的工作跟我们祖国的每一点进步都那么贴近，好像我都参与过，都有一份贡献。我曾教过几百上千学生，他们散处在天南地北，各条战线上。他们告诉过我，他们参加过原子弹氢弹的试爆，核潜艇的试制，卫星的发射过程。在龙羊峡到三峡水电站的建设，大油田的开发，新化工基地的投产工地上，在研究光纤，高能燃料，DNA结构的实验室里，在全国各个著名大学的讲台上，都有着我的学生的身影。有一次，有同学告诉我，他们那一级有三个同学都是现任的驻外参赞，分驻三个国家。还有一次，一位老校友从太平洋岛国西萨摩亚给我来信，他作为中国医疗队的领队医生，为当地人民服务，受到该国报纸的表扬，他特别把那报纸复印寄给我，“请母校的老师放心，我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我还有更多学生是在基层默默奉献的普通教师、干部、军官、工程师、技术员。我都为他们的成就感到骄傲，我的确为我有这么多学生高兴。我不想贪天之功，认为他们的成长中有我多大的功劳，但是是我带给他们最基础的化学知识，他们曾一堂一堂的听过我的课，他们身上也许至今还留着我对他们的影响。他们的成就里的确有我的一份。这就是我作为教师特有的成就感、光荣感。我感到我像千手观音一样，有一千只手，在天南地北，参加祖国的建设。在祖国走向富强的道路上，我是起了作用的，我为此感到自豪。
　　我还感到快乐的是我帮助过这么多青年人进步，影响了他们的一生。有时我都感到教师工作太神圣了。我亲眼看见好多学生进校时天真幼稚的样子，后来羽毛逐渐丰满飞走。若干年后，再见他们时，有的已是专家、教授，有的是音乐家、画家，有的是局长、部长、经理、助理，有的是教师、基层干部。1990年我参加省拔尖人才报告团到青岛烟台作报告时，一路上我就遇上了我的好几位学生，他们已是大学校长、水产局长、农业局长……在和他们的见面中最使我感动的是他们真情的回忆，他们讲起当年我留给他们的印象，有的同学甚至绘声绘色的描述当年我讲课的神情。譬如，教他们背诵金属活动性顺序的声调。更多的同学讲到他们受到我的影响，有的学了化学，有的学了我的字体，有的接受我的建议选择了专业，干了一辈子。多少年来，我是不断地在感受着学生的感激和怀念。我为自己能帮助这么多人进步，影响这么多人的一生感到荣幸。记得著名科学家丁肇中和陈景润都特别提到他们的中学老师，是他们影响和改变了两位科学家的一生。这也使我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不可小看一名中学教师，你也是可能影响全世界的！
　　我热爱教师职业，还因为这是一个处处受人尊敬的职业。几十年来，我不仅在校内和课堂上感受到学生的尊敬，就是在社会的活动中，我也因自己是教师而受到特别的尊敬。在开会中，我见过很多省市领导，他们大多叫我“胡老师”而不称“胡宏智同志”。我感到这包含他们对我职业的看重，我为此感到高兴。我还因为四处遇上我的一些老学生而经常“受宠若惊”。有一次，我走在大街上，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突然对我一鞠躬。他说：胡老师，你还认得我吗？原来是我教过的五十年代毕业的一位老学生。我说：你怎么还这么调皮？他笑着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永远是我敬重的长辈。其实，我可能只比他大两三岁。我参加过无数次校友的小聚会，他们不论年龄大小，官阶高低，大款平民，对我都是毕恭毕敬的。我当过十年全国人大代表，每年到北京开会，在北京的一些校友都要趁我到京聚会一次。有五六十年代的老同学，也有七八十年代的新学生，他们都热情赶来相见。有几位老校友住在郊区，得起大早，换乘三次公交车才能赶到。有些校友，工作很繁忙，如当时的中国歌剧院院长王世光（《长江之歌》的作曲），中国教育报社社长李兆汉，国防科工委某部副部长吴钊，劳动部劳动卫生研究所所长尉可道，他们不仅参加，而且是积极的组织者。每次聚会都使我难忘。就在今年的不久前，1959届的老校友聚会，还专门到学校来看望每位教过他们的教师，送来鲜花。几十年后师生情谊依然那么浓，使我很感动。当教师能使这么多人思念、尊敬和感激，怎么不感到快乐和幸福呢？
　　我还能说出很多促使我热爱教师工作的原由。
　　我感到人人需要教师，都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引导他成才的好老师；千家万户需要好老师，都盼望自己的子女能有名师相助；社会更需要好教师，因为教师决定了未来公民的素质。我们从事的是人们迫切需要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当然是有前途的。
　　其实，教师也是一个能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职业。即或你是硕士、博士，你到中学来，可能大展宏图，也可能还不胜任。教书育人是一门艺术，需要精雕细刻。教师的工作对象是活的，不断在变化，需要投入精力和时间，永无止境。其实，当一个滥竽充数的教师是容易的，当一个精通业务，受学生欢迎的教师很难。就像混一堂课容易，讲一堂高水平的课很难。我工作了这些年，从没感到应付有余，对自己上过的课很满意的并不多。因此，我希望年轻教师不要认为当教师屈了你的才，教师工作是永无止境的、大有可为的。
　　我还感到当教师有很多优越性，使我至今还非常留恋。我认为这是一个能使自己青春常驻的职业。因为你成天跟年轻人在一起，受年轻人感染，也会使自己变得年轻。我的心常跟我教的班级从高一升到高二，而后毕业，又回到高一，又回到十六岁。有人说我现在看起来不像七十多的人，老气不重，这正因为我是长期跟学生在一起的关系吧。我还认为教师是一种最安全的职业，因为校园总是和平宁静的。当然，教师也是一种最清廉最干净的职业，不用担心变贪变腐。警车在外面呜呜的响，你也不会心惊可以安安稳稳地睡觉。教师还是很卫生的职业，因为接触的都是健康的孩子。即或吃点粉笔灰，那也是轻尘，不用担心生成矽肺。还应该说，教师职业是一种比较自由自主的职业，工作上有比较大的支配权，自由时间多，假期多，是其他职业所十分眼红的。
　　记得八十年代初，在我参加的一次全国优秀教师会议上，中央的一位领导同志说：要提倡尊师重教的社会风气，提高教师的待遇，使教师职业成为人人羡慕的职业。当时，我对“羡慕”二字感到提得过高，难以实现。但我没想到，二十年后这竟成了事实。由于这些年来教师的待遇多次提高，教师的生活已有很大改善。现在学校的办学条件也非昔日可比，1985年起又设立了教师节，年年提倡尊师重教，还采取了很多措施，使社会对教师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近几年我们学校的招聘情况就可证明，我校每年招聘二三十名教师，而来报名应聘的有时近千人。很多是著名大学的毕业生，不少应聘者有高学位。这正好说明教师的职位已经成了热门。今天，我们正是站在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热门岗位上，该怎样地珍爱啊！
　　几十年来，我一步步加深了对教师工作的认识，体会了当教师的乐趣和幸福，我是热爱教师工作的。也正由于热爱，鞭策着我不敢愧对教师的称号，决心要当一名称职的教师。我努力这样做了，我付出了，而社会给我的回报更多。我今天已经退休了，依然感到生活在当教师的幸福中。我希望我们的年轻教师都热爱教师工作，即或你今天未必认为教师职业是那么可爱，但我想你将来会逐渐体会到的。关键是你一定要深入到教师工作中去，努力当一名称职的教师。只有付出过心血，你才会有收获，你才会被人民认可，被学生认可，你才会体会到当教师的乐趣。我也认为：我们当教师的一定要有社会责任感，讲良心，要当一名称职的好老师。千万不可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占住教师神圣的位子却误人青春，误人子弟。这样你既不会快乐，也不会有前途。其实，热爱教师职业和认真对待教师工作也是互为因果的，你热爱了，就更愿意投入，反过来说，你投入了，做好了工作，你会更加热爱。我在这里谈我的体会，就是希望年轻老师不要走弯路，从当教师的第一天开始，就往“称职”的路走，敬业爱业，争当一名优秀的教师。我相信你也会有一个光明的教师人生。到你们退休的日子，也会和我今天一样，感受到当一辈子教师是快乐和幸福的。

　　二、 关心爱护学生，多为学生着想
　　我对青年教师的第二个期望是：关心爱护学生，多为学生着想。
　　如何看待我们面前的学生，是当教师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如果只看到他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只看到他是教室里坐着的一个普通学生，那就太简单了。
　　我认为当老师看待学生时应当深入一点，应当有三看：一是看到学生的内心，二是看到学生的未来，三是看到学生的背后。
　　看到学生的内心就是要揣摩他内心的种种想法。无论是上课，做教育工作，谈话，都应当设身处地考虑学生是怎样想的。例如讲课，我们应当站在学生的认知水平上体会一个初学者的困难，设法让他听懂学会。跟学生谈话更要想到他会怎样想，他没表露的思想是什么。学生不是容器，把什么东西倒进去就行了。现在的中学生见多识广，很有主见，很敏感。他们思维活跃，有自己的看法，不表露不等于他接受。教师更需要细心、耐心。切不可说讽刺话，说过头话，伤害学生的自尊心。更不可压服，不要使学生敢怒不敢言。不可因为我是教师，你得听我的，盛气凌人。我认为当教师应当有“换位”观念，也就是换在对方位置上想一想。例如，在对待学生时，把自己和学生换一个位置，想想我当学生会怎样想，希望我的老师怎样对待我，这样就很可能把事办得更合情理，也自然会尊重学生，打动学生。
　　我看一个学生，常常会想到再过十年、二十年，他可能是什么摸样。在这一点上，我的感受是很深刻的。我看过很多后来成名的老学生，常回想起当年他们在校时的模样，有的是穿着对襟的土布衫的农村孩子，有的是很突出的经常受批评的皮学生，有的连说话也说不清楚（后来成了大学的外语系系主任），当年的模样里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后来的名人风度。因此，我在面对今天的学生时，决不敢轻心，谁能知道不是未来的院士、省长、将军现正坐在下面听我的课呢？这样，我自然会兢兢业业地上好每一堂课，也会尊重，平等相待我的学生。另外，我也希望年轻教师不要以自己当前的好恶来看学生。我的经验是，一些在校时很贴近老师的学生，各方面都令老师喜欢的学生，将来未必就很有出息，也未必会想念你。倒是一些很调皮的，使你非常操心的学生，将来可能有成就，这些学生可能来看你，跟你特别亲。所以，看待学生一定要看得远一点，特别是对一些常添麻烦的学生，要多一点关爱。
　　为学生的未来着想还应当表现在我们的教学思想上。要多为学生未来的发展和需要着想。例如，教师应当发现学生的特长、爱好，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我从五十年代起就组织化学课外活动小组，八十年代组织学生参加校内外的竞赛。1984年，全国各科奥赛都还没有办，中国化学会举办了全国青年化学竞赛，我就发动学生积极参加，结果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有些学生也从此爱上了化学。后来我写过一篇介绍，在《化学教学》上发表，题目是：《要看到对学生的长远影响》。我的认识就是多考虑对学生的长远影响，要让学生显露才能，不埋没人才。假如学生身上有突出点，在你手上给磨平了，这是你的失职。另一方面，我在教学中也时时为未来的公民需要考虑。我想，大部分学生将来不会学习与化学有关的专业，他们的化学知识水平可能就到中学为止了。但他们在现代化的生活中，又必然会接触到与化学相关的问题。因此，我在教学中很注意教给学生一些有用的知识、技巧、科学实验方法。例如，我特别重视‘中和滴定’实验，这是最典型最常见的一种实验方法，无论从知识、方法、理论上看都具代表性。我就尽量想法让每个（不是部分）学生都有亲手做（不是看）一次的机会。这需要多上好几节实验课，我认为是值得的。我在教学中还尽可能地多联系生活生产实际，衣食住行，医药军事，包括新科技，对未来的展望等，这是为未来的公民的需要服务。一位学文科的老学生见到我说，我至今记得你当年对我们说的：未来是一个塑料的时代，后来果然看到了。真没想到他把我的话记了几十年。当我在化学课上强调保护环境，防治污染时，我想到在我今天的学生中，很可能有未来的县长、书记、厂长、矿长。我就想，一定要给他们印上深刻的环保意识，到有一天他们当权时，希望他们不做出破坏环境的坏事，多保清水蓝天，为民造福。
　　我看一个学生也总想到站在他身后的家长和他的亲人，想到多少人在殷切盼望他成才。我见过很多家长，他们对孩子的操劳使我感动。我收到过一位家长写给我这个班主任的几千字的长信，谈到孩子在家的表现和她的担心。我多少次看见风雪之夜很多家长在校门口等候孩子放学的情景。我还看到中考发榜前后家长为孩子入学奔波求人的焦急和为难。因此，我也常常“换位”，站在家长的位置上看学生，体谅家长的心。最近，我就常听我的小外孙女向我诉说她的老师如何把学生赶出教室，如何粗暴对待孩子，我更加理解家长对这样的老师气愤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情。我盼望我们的老师都有一颗像家长一样的爱心看待你面前的学生，想到他们都是家长疼爱的宝贝，是家庭的希望，用一片真情一片善意来对待他们。
　　怎样做到关心爱护学生？我认为必须落实在两点上：一是关心全体学生，二是关心每个学生的全面发展。其实，这也是教育工作中强调了多年的要求。
　　我常听到有老师说，某某学生学习太差了，没希望了；某某学生改不了了，无可救药了，也就是说准备放弃不管了。在我的班工作和教学工作中，我是不敢这样想的。我认为，一个学生在我的学生中只占几十分之一，或几百分之一，放弃这一点，不会影响我的工作成绩。但对他个人来说，对他家庭来说却是百分之百，甚至可以说是无穷大。无论如何，教师要尽量做工作。我曾遇到一个学生，学习上失去信心，不愿学了。她曾对我说：老师，你就别管我了，反正我是好不了了。但我并不灰心，继续耐心地跟她谈心。她爱好文艺，我就跟她谈文艺，她谈对周围人的看法，我就跟她谈人生处世，从感情上接近她。前后两年，我跟她谈过几十次话，跟她的家长见过多次面，还动员同学从侧面做她的工作，终于使她在最后一学期醒悟，振奋精神努力学习。毕业后她考上了军事技术学校，入了党，后来当了军官，对生活和工作都很满意。不久前她回济探亲，还特地来看望我，感谢我。我想，当年我若放弃不管了，她很可能就此消沉下去，结果会完全不同。中学时代是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关键时期，我们当老师的决不能由于自己的一念之差，误了学生的前程。
　　我们爱护学生也一定要关心学生的全面发展。特别是不能只管教书，不管其他。记得有人讲述德育体育智育的关系时，把教育和工厂生产相比说：假如我们忽视智育，我们就会生产出次品；忽视体育，我们可能生产出废品；而忽视德育，我们可能生产出危险品，是向社会输送定时炸弹！我认为这样比喻很对，我们的确应当特别关心学生的德育，不给社会输送定时炸弹。我想起一连串的特殊人物的名字，如李真，马加爵……我不知他们的老师听到他的学生为害人民时会有何感？是否感到内疚。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我教过的学生有犯法的，但我的确担心，不要因为我的失察，忽视他们在中学阶段养成的不良习惯，导致未来犯大错误。教师肩上是重千钧的。
　　现在对学生进行理想教育，道德教育的确很难，因为社会上反面的影响太大。但我认为必须坚持做。在中学阶段不做工作，到大学就无人做也更难做了。作为中学教师，我感到有责任，不能错过时机，所以我总是尽力而为的。我当班主任时期如此，我只教课时如此，现在退休了也如此。上学期就有班主任老师约我参加她们的班会，和学生见面谈心。我是有求必应的，我结合自己的经历谈我的想法、体会、期望，学生都很愿意听
　　其实，我不仅对我的学生的德育工作看得很重，我认为当前大学生和青年职工的思想素养和社会责任心也存在很多问题，也应当做正面的工作，应当帮他们明辨是非。因此，凡是我能做的我都尽量去做。每次我受到表彰后都要向群众做多次汇报，参观访问回来也要做报告，人大会后要作汇报。1990年省委组织部组织了省专业技术拔尖人才报告团到全省主要城市大专院校做巡回报告，我也参加了，累计起来我这十来年在外面做过一百多场报告，前后约有十万听众，每次我都非常认真地对待。那期间我工作特别忙，但我都认真备课，讲一次我都得开好几个夜车。由于我讲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比较具体，生动，常常在台下引起共鸣。这虽然是纯义务性的活动，我却很高兴参加，感到能为社会做点事是快乐的。
　　不管怎样，几十年来，我是尽力在教育我的学生，要热爱自己的祖国，要为社会做贡献，要做一个正直的人。我抓德育工作避免搞形式，我常结合学习先进人物的事迹、分析学生关心的热点问题、辩论周围的好事坏事来影响感动学生。例如，通过学习女排的拼搏精神来激励学生的爱国心，通过个别犯罪案例来谈遵纪守法，通过参加运动会进行集体主义教育……我不愿讲大道理，常从小事抓起，特别是像考试舞弊、抄袭作业、损坏公物等违反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的事。这时候我是要求严格的，甚至会“小题大做”。我认为学生时代的这类弄虚作假的错误不改，是会使他们成年后犯大罪错的。
　　我们关注学生的全面发展应做的工作太多了。再举一个例子，要鼓励学生当好班干部、课代表、小组长等工作，有意识地给每个学生安排机会和给予帮助，可以提高学生的组织能力和为集体服务的热情，这对他们的一生可能都有重要影响。我曾带过一班学生，毕业升入大学后，有七人担任团支部书记，还有十多人担任班长、班委、院系学生会干部。一般说来，这些当干部的学生都比较活跃、能干，更有出息。所以，中学时代是学生性格、修养、工作能力成型的关键时期，我们当教师的不应耽误了培养良机。
　　三、以身作则，为人师表
　　我对青年教师的第三点期望是：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为人师表。
　　我感到教师职业的一个特点就是时时刻刻处在学生的观察中，也可以说受到最严格的监督。上一堂课，四十五分钟，每一分钟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你。你的衣服、表情、语言都在被很细致地审视着，也在起“示范”作用。我们教师应当看到自己责任的重大，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八十年代初，教育界开展了一次“五讲四美”、为人师表活动。就是想恢复被文革破坏了的教师优良传统，整顿教师作风。这里提的五讲是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四美是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要求教师处处以身作则，为人师表。我认为这都是做一个教师应当遵循的行为准则，是应当牢记的。记得其中提到“语言美”，我就深有体会。我在教养所呆了那么多年，也习惯了说话随便，常带脏字。后来，有一位老同志给我提意见，你是当过老师的，怎么能这样呢？我感到羞愧，就下决心改，但还会不时冒出来。等我回校工作后，感到这已不是个人的文明礼貌问题，而是教师的素质问题，我就坚决改掉了。现在我在校园看学生打球或戏闹中，有时脏话连篇，十分难听。我想这恐怕是社会的影响，但也与我们的部分老师说话随便有关。我们的老师更要以身作则，不说脏话，不带口头语，不挖苦讽刺学生，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做到“语言美”。
　　在教师工作中，教师的威信确实非常重要。有威信的教师说话学生愿听，效果好。教师如何树立威信？这得从好多方面努力。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言行一致，以身作则。教师要处处起示范作用，在这一点上我是很重视的。我要求学生做到的，我一定首先做到。我强调学生准时到校不要迟到，我就准时站在教室门口等候，平时我上课也从不迟到。我要求学生积极参加劳动，我也总是和他们一起劳动。现在校园里很多成荫的大树是当年李墉校长和我带领我班学生栽的，我们都参加了挖坑、抬土、浇水的劳动。学校规定老师要在课间操前准时下课，要观看学生做完眼保健操后才离开。我就严格执行，决不拖堂，也一直到学生做完操才离开。我认为这是学校的规定，教师应当遵守，也是给学生树立一个遵纪守法的好榜样。现在的社会风气不好，学生也受到影响。我们难以影响大气候，但在学校里，在学生生活中的一些不正之风我们还是应当抵制的。如追求虚荣、比穿比阔，教师是应当关心的。我总是向学生说：依靠父母而摆阔不算本领，要享受应当依靠自己的劳动。在学生时代更要提倡朴素、节约，不要比名牌衣服，名牌车，赶时髦。我自己在这些方面就很注意，讲整洁大方，讲实用，而不重派头。我们这代人是经历过艰苦时代的人，养成了很多节约的好习惯。如出门熄灯，节约用水，节省纸张，甚至不乱丢一个粉笔头。我认为这些看起来不合时宜的“抠门”，却是任何时代都应提倡的好传统。在学校里，教师要言教，更要身教，自己做出榜样来！
　　在日常的教学中，我也比较注意“循规蹈矩”“谨小慎微”。我曾经看到有的老师讲课时用手指蘸上唾液翻书，当众擤鼻涕，板书横七斜八，杂乱无章……这些看来都是小事，却可能带坏学生，养成不好的习惯。我们要求学生做实验必须规范，教师的演示实验就必须规范。做实验随地泼水，乱丢火柴棒，用嘴吹灭酒精灯都是不容许的。我每次安装好了整套仪器，一定要再横看一遍，检查是否在一直线上，是否稳妥、整齐，这个习惯学生看见也记住了。有一学生在外面参加竞赛，就因此而受到表扬。在平常生活中，教师更要起表率作用。我告诉学生，做任何事情都要认真负责，我必须身体力行。我的社会活动比较多，但只要我不是到外地去，我总是回校后设法补课，有时一上午连上四节。学生看到我年纪大，忙累，都很感动。平时我改作业改考卷都较认真，不积压。我经常利用假日辅导课外活动、给学生补课。而我从来不找学生为我办私事，走后门。我从任教至今，也从没在外面兼过课，开过班。我认为这都是很平常的事，但有些学生却印在脑里了。前些年曾有一个毕业了的学生给我写信，回顾他在学校时对我的印象，他说：“老师，你以自己的行动感染了我们。”其实，我只是教过他两年课，平时和他接触也不多，说明学生是在不断观察老师的，学生的眼晴是雪亮的。
　　总之，我体会到当教师不能光凭嘴说教，自己的表率作用更有说服力。只有教师自己是爱国爱生敬业的，才能教出心怀祖国，有责任心、爱心，愿为社会作贡献的学生。只有老师一身正气，才能教育我们的学生成为一个正直的人。我们学校里就有很多这样的老教师，工作勤恳认真、做事一丝不苟，处处严格要求自己，为学生树立了好榜样。这是一种好教风，好校风，希望能传承久远。我盼望我们的年轻教师也用高标准要求自己，处处事事以身作则，做学生的表率，牢记四个字：为人师表。
　　四、虚心学习，努力进取
　　我对青年教师的第四个期望是虚心学习，精通业务，努力进取。
　　对年轻老师来说，在工作之初，大多都有“轻敌”思想。认为我大学毕业来教中学还有什么问题。我初来时也有过自负，但没有几天就感到要夹着尾巴做人。学生时代，按老师和课本的要求掌握了就行，能及格，或得90分就很好了。但当老师则不同，要求你对教材的掌握是 100%，一点空缺也不能有。你在大学里是优秀生也未必胜任中学的教学。大学里学得深，而中学里的这部分你却可能没学到，或者不透彻，或者你不能用中学生理解的语言讲清楚，就可能被学生问到，挂在黑板上下不了台。我初任高三课时，讲到“胶体”一章就遇到不少问题。当时用的是前苏联编的教材，而我在大学学的是西方教材，理论深，公式不少，讲实用问题少。再加上自己也没学透彻，在课堂上经常被卡住。我可以按书本上的话叙述、重复，但学生多问几个“为什么”我就答不出了。
　　我们面前的中学生正是处在思想最活跃的时期，他们经常遇到各种疑问，而在他们心目中，他们的老师是万能的，应当无所不知。因此，教师面对的问题是五花八门，多种多样的，有时很难回答。我记得当年有一个学生问我，为什么海洋是蓝色的？当时我就没答出来，这在大学课本上也找不到，后来是翻科普杂志上才找到答案。
　　现代科学进步很快，知识不断更新，我们教师更要不断学习新事物。几十年前，在大学的普通化学中还没有用量子理论来介绍原子结构，但从八十年代以后，中学化学教材中已经讲s，p，d，f，讲不相容原理。所以，当年我回校后就遇上了我很不熟悉的内容，花了很多工夫来重新学习。而现在的学生，还不断从各种媒体上看到如超导、纳米、基因、克隆等新名词，他们都可能问到你，这时，若我们自己一无所知，以“我不懂”一推了之，是很难向学生交代的。当然，我们老师不可能什么都懂，但从通俗的、科普的角度大致了解还是必需的。至少我们应当略知一二，能够告诉学生，遇到问题向什么地方能找到解答。
　　依我的经验，在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应当是知识广博、风趣、和蔼、公正的。其中最能使学生心服的就是精通业务，知识广博。这需要教师有丰厚的底蕴，光凭在大学的几年学习是远远不够的。情况是在变化的，即或单纯从上课的需要看，也不能光靠吃老本。今天，如有人要请我重上讲台讲一节课，我绝不敢轻易应允。也许我对教材还没遗忘，可以照本宣读，快一遍，慢一遍，提提重点难点，混一节课不难。但我感到心虚，因为我对新的教材没有钻研过，我对这一代的学生可能出现的问题没有做过准备。我是很难讲出一堂令自己满意，学生满意的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