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过去与未来的边缘

杜乐

　　时间之神总是比我们想象的更爱捉弄我们，昨天才刚刚逝去，今天又挥手向我们作别，如果我们不狠狠地抓住他的领巾，让他为我们所驱使，那么我们便会被他的魔棒所牵引，忙碌一生，碌碌而终。

　　如今，那朱漆大门里的一切已成为一种回忆，语文课上的思索与泪水，数学课上李爷爷讽刺的调侃，夜半宿舍为争论一个理论问题而激情满怀，现在仍像山溪下的小石一般清晰，伸手可触。可是我明白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像肌肤一般亲切的一切必将慢慢淡去，这对我来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紧紧萦于身侧无法甩脱。

　　逝去的一切！逝去的一切！高三的苦涩仍淡淡留在嘴边，然耳目所觅，梦里千寻，仍是实验那种紧张生活之上的默契感，今后漫长的人生历程中或者会有更精彩，更高雅，更深刻的时间驿站在等着我，然而那种单纯明晰的幸福，一生决然难有第二次，这是个我感情上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但是如果只是把实验三年的生活作为一种回忆的资源，一个伤感的家园，那么我们便真的对不起那双拥抱着我们的温柔的手。实验是一个琢石成瑜的人，然而她不是一个工匠，而是一个雕刻家，她雕刻的不是一尊或伟岸或庄严的大理石像，而是一个生命，一个在今后的岁月中能吸收宇宙精华，直与天地对话的人。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取得世俗的成功，或许有一天我们能获得洞悉真理的思想能力，然而回视脚下，那坚实的根基，正是她平凡而坚定的生命为我们铸就的。

　　好好珍惜在实验的岁月，实验是一个值得用真心去体验的地方。

　　没有一只笼中鸟的歌声能比雄鹰的豪语更撩人心声，实验不训练我们歌声娱人的本领，而是鼓励我们试着振翅而飞。只要别太出格，我们的想法与活动多半会得到校方的支持。像戏剧、小品、歌手大赛、 band公演之类，尽可以向学校申请场地，或许还可争取到少量经费，也可以去关系单位拉赞助。校领导并不是高不可攀的，若去找他们帮忙，他们会想到一些咱们想不到的办法（我的戏剧公演时借用音乐教室，而且花费报销）。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要害怕，实验是个宽松，宽容的地方，多尝试一些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今天的辛苦会换得明天更多的选择，而且我们的人生也会因此而进入一个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宽广得多的世界。

　　比起日日更新的知识，人格的力量永远是持久而伟大的。在实验，我第一次学会了仰视一个如此亲近的人。当我看见王岱老师在语文课上因为提到一件社会上的惨事而流泪时，我知道她是真的爱这个世界，爱那些遭受莫大不幸却与我们不直接相关的人，我才明白原来无私的爱是如此美丽，原来自己狭隘的自利是如此不堪入目。当我为李爷爷的社会责任感而激动，当我听到那句“我愿做一只双头燃烧的蜡烛”时，我不禁扪心自问：我们这一代从小优越，不负责任的愤激一点是很容易的，但是在股股世俗化的浪潮中，我们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在文革那样的苦难面前呢？到了六十岁时我们是不是会变成那种对万事木然的好好先生？我只能尽力而为，去追逐公义那永远抓不住的背影。“地上不可能建立天国，天国是彻底的幻想，矛盾永远存在，没有什么终极目的，有的只有进步。”（顾准）社会改良需要的不是多少激动人心的口号，不是多少诗人式的革命家，理论家，而恰恰是这种以树根般的坚定牢牢植根于民间的人，一肩担着社会进步的重任，一肩担着繁重的本职工作，让进步的乳汁缓缓而不间断地注入社会的躯体。实验的语文组是一个非常强的集体，绝大多数老师水平很高，阅读面很广，多多跟他们交流，思想会越上一个大台阶。这种机会绝对没有第二回（大学里的老师除了上课几乎再没什么见面机会）。也许这不会有立时的实际效应，但正如爱因斯坦所说“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品质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它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而且，我想我们每个人追求的都是人生的幸福，而不是别人眼里的成功与否。从老师那里体验那种品格的力量吧，然后身体力行，你们真的可以体验到一种宏伟大气，不同寻常的幸福生活。

　　对于一个对生活有着深切热爱和无限好奇心的人来说，一辈子真的是太少了。而书可以让我们共享他人的人生，让我们了解千年往事，了解一些我们一辈子都无法踏足的地方。虽然知识并不等于智慧，但明智的阅读能增强我们的观察力，扩展我们的视野，增加生活的幸福。高中的功课很忙，但是一定不要放弃阅读，不要指望到大学再看书，其实大学生活也很忙碌，而且学术风气又何见得比实验浓厚（即使在北大，光华管理学院还是最光荣的院系）？看书一定要广泛涉猎，一定不要只是盯住自己原来感兴趣的那一门（不管以后搞什么都需要一个极宽厚的基础），文科理科都要涉及才好。真的，我到现在才发现，高中生活对我今后影响最大的将是我的阅读。《书屋》、《南风窗》、《随笔》、《南方周末》是当年王岱老师推荐给我们的，现在推荐给你们。《南方周末》自从数次被肃整之后，已经失去了尖锐批判的勇气 ,不过它的很多人文精神还是很好的。《书屋》有点深，刚开始看可能不一定很明白，但是真正与它熟悉之后你会觉得它是一个观点驳杂，亲密同行的好友。

　　大学并不是一片净土，一切都要靠自己坚持，自己努力，想想剑桥牛津一年有多少毕业生，而真能做出点什么事情的又有几人？大多数人不过是做了社会这精妙庞大机器的一个“闪亮的”的螺丝钉罢了。上帝永远不会给我们创造一个桃源似的环境让我们修身养性，黑暗与压力更能激励我们的思想，温室中的花草是长不大的。 我曾经送给学弟学妹们几句话，这次再写在这里，再加上今天晚上从讲“西方文明史”的朱孝远老师那里听到的几句话，你我共勉之。 厚学博览，宽纳善疑，赤子之心不弃，万丈之崖可攀。

　　“以学养身，以身养心，是以历经坎坷而沉毅之气不折。志不足恃，气不足恃，才不足恃，唯毅力足恃。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礼让以接天下。学问纯正，然后践履成德，可以不辱其身，不忧其亲，不亏其体。”

　　杜乐：我校 2000 级首届实验班学生，在校期间曾自编自导两部历史剧，在实验公演。高三时是理科年级第一名的她转入文科。 2003 年取得山东省文科高考第四名的好成绩，成为济南市文科高考状元，被北京大学元培班录取。